一把特殊手术刀上的心与术(组图)
时间: 2017-02-21 05:17
来源: 新商报
作者: 刘汨
整个科室超过90%的病人为变性而来。
医院的同事跟赵烨德开玩笑,只有他科室的病人在被推进手术室时是笑嘻嘻的。那些没法接受自己与生俱来性别的人们,甚至厌恶身体上的性征,他们把改变的希望寄托在了赵烨德的手术刀上。
24年前,赵烨德遇见了第一个想要改变自己性别的年轻人。他心里好奇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选择,更占上风的则是医术上的困惑。器官重建是整形外科的本源之一,但赵烨德像个孩子一样,被凭空要求“建起一栋房子”,却无从下手。
当完成1000多例变性手术之后,赵烨德的手法精进,为了满足性别的翻转,他可以“构建”出更逼真、更实用的器官。手术台下,他也看到了人们做出这种选择背后的隐忍、重压与改变。
1 謎
春节假期结束后的第三天,上海411医院整形外科主任办公室探头进来个小伙子。病人们习惯以学位称呼赵烨德,他也如此喊着:“赵博,我今天能住进来了吗?”小伙子本是女儿身,刚植上的那排胡茬儿崭新而乌黑,修养几个月后他要回来完成余下的手术。赵烨德过来拍拍小伙子的肩膀,好言劝着:“要不明天再过来看看,现在真的没有床位。”
两人身后的护士长背板上记录着,这一天有18人入院,都是为变性手术而来,整个科室超过90%的病人也是如此。
1992年,赵烨德在北京的一家三甲医院继续着自己的博士生学习,跟着导师查房,病床上坐着的患者面孔清秀、留着长发。“我完全没看出来那是个男孩,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他说。同一年,这家三甲医院进行了一次探索性的变性手术,并被媒体报道出来。赵烨德负责住院总的工作,最多时每天要收到五六十封内容相同的来信,都是为了改变性别。原来有如此多抱着同样愿望的人们,赵烨德第一次看到了“跨性别群体”的存在。跨性别者们不认可自己与生俱来的性别,他们希望在手术中去除掉原有的性器官,并重建出另一重性别该有的模样。而整形外科的本源之一就有器官重建的责任,这似乎是一拍即合的事情,但在那年月进行得并不顺利。“去除”可以进行,“重建”却没法轻易实现。
“为什么这个手术这么难做?”赵烨德觉得自己像个孩子,被要求“盖起一栋房子”,却无从下手。直到他得知上海的何清濂教授在这方面早有建树,并完成了我国第一例女变男的变性手术。赵烨德揣着导师写好的介绍信去往上海,希望解开心中的困惑。
当赵烨德继续找寻着自己的答案时,上世纪90年代生人的珑珑(化名)也开始了对自己身体的认知。他早早发现,自己没法接受男生的这重身份。逐渐隆起的喉结、慢慢冒头的胡须,这些让同龄人懵懂好奇的发育只让珑珑觉得厌恶。
2 术
在老师何清濂那里,赵烨德确实找到了自己的答案。整形外科界本就有性器官再造的技术,上世纪50年代,何清濂为一位在抗美援朝中下体受伤的战士完成了性器官的再造,那人后来还结婚生子。类似的技术应用到变性手术上,所需的只是组织材质和手法上的调整摸索,“就好像用黄花梨做一套家具,现在改用桃木做。”
赵烨德的办公桌上就放着一盒器官再造所需的假体,方便他给来咨询的人讲解。几种材料在耐用和灵活性上有着各自的优劣。这只是变性手术中很少一部分需要来自外界的“支持”,更多组织材质还是来自身体本身。那些被“去除”的器官,经过一番“重建”,以崭新的模样在身体上存续。
一个跨性别者在网络平台上记录了自己“女变男”的过程,前后经历三次手术、历时近一年。因为涉及器官的重建,“女变男”手术的难度是“男变女”的数倍之多,但赵烨德已不再是那个“懵懂着盖房子的孩子”,三次手术中,在完成对女性组织器官去除的同时,也已开始了对男性器官的预构。
珑珑也在网上查找着手术的信息,有人把手术后痛苦的恢复过程图文并茂记录得很清楚,可珑珑想做出更大改变的念头还是越来越强。他也想过退让,尽可能“和谐”地与周围的世界相处。可年龄愈大愈挣扎,他觉得这样的心绪甚至让自己的身体也变得虚弱起来。他开始试着劝说父母接受,并计划把那笔用于以后求职时花销的积蓄作为手术费用。
3 规
2016年,珑珑还是走进了411医院,带着手术必需的家长同意书、无犯罪证明和一纸由专业机构开具的“易性癖”证明,赵烨德问了他很多问题,诸如现在的生活,以后的打算,珑珑能看出“赵博”还有些顾虑。
老师何清濂曾跟赵烨德说,变性手术做错一例,他就“再不会碰那把手术刀”。这样的担心并不多余,赵烨德曾接到两个电话,都是在别处手术后希望再变回原来的模样。赵烨德没法接手,他不知道那俩人只是不满意手术的效果,还是根本就不属于跨性别群体。每个希望躺上自己手术台的人,赵烨德都要好好聊一次,他问来人以前的生活如何、对未来有着怎样的规划,看来人的眼神和语气,希望能估量出他们想从手术中获得的那些究竟能否实现。
曾有一个来自农村的小伙子,希望完成向女性的转变,各类证明文件齐全,但赵烨德一再拒绝。他说,小伙子本就骨架偏大,皮肤也黑,胡茬儿几乎连到了耳根下。赵烨德觉得,一次手术很难带给他想要的容貌。婉拒之后,小伙子没有放弃,举着块“我要变性”的牌子站在了上海的闹市街头。当他再找回医院时,开始念叨着“不做手术宁愿去死”。赵烨德相信小伙子会做出类似的事情,只好依了他的意愿。手术后,小伙子尝试着穿女装出门,总引来别人的侧目,他又想各种办法改变肤色、消除胡须,赵烨德只能宽慰:“至少你心里满足了,不如先找个工作安定下来。”
还有跨性别者把说服家人同意手术的希望寄托在赵烨德身上。也有老人坐着轮椅找到赵烨德,拜托他劝自己的孙子放弃这念头。无论哪方,赵烨德都没法偏袒。春节刚过,一对夫妻带着孩子找了过来,他们看着一层都是等待手术的年轻面孔,心里倒是平缓些,“原来自家不是唯独倒霉的那份”。
“变性手术不是必须的办法,但是最残酷的。”赵烨德举了自己手术刀下年龄最大的例子,60岁的老人拿着退休的“红本子”找来做手术,之前还因为穿裙子上街,被联防当成流氓抓过,但几十年的日子也就过来了。
4 心
赵烨德办公室的电话响了起来,是某地的公安局打来的。有人来更改户籍上的性别,提供了他这里出具的手术证明,公安局想要核实下真伪。对着那边发来的照片,赵烨德前后比对了很久,叹了口气:“假的,只有那编码对,格式、印章的颜色都不对。”这样的事情隔不久总要发生一次,一份赵烨德科室的假证明在网上能卖到4000块钱,还有的打来电话,哭着求“赵博帮着圆谎”。赵烨德知道有些人的难处,或是家里不同意,或是经济不允许,没法手术,却想先更改身份性别、过得方便些。可赵烨德没法逾矩提供帮助,有些改变也不单是靠着一次手术或一纸证明就能改变的。
有个女孩完成了向男生的转变,手术效果很好。家里的姐姐再出差到上海时,特意来探望赵烨德。她跟赵烨德说,“妹妹”变成“弟弟”后,出去应聘工作,只因为考官多看了他几眼,扭头就走。自此他每天待在家里玩游戏,也不再出门。赵烨德气不过,拨了电话过去,“早知道你是现在这个样子,我是不会给你做手术的。我觉得自己给这个社会和你的家人带来了一个累赘。”那边的“弟弟”也被说得不好意思了,答应一定会调整好心态。
春节前,珑珑住进了411医院的病房。珑珑隔壁床住着一位“兄弟”,听说了珑珑的经历,有点扼腕他怎么到了这个年纪还是个“处男”。珑珑想想觉得挺有意思,“我们各自想去除的,正是对方最渴求拥有的。”
5 变
春节后,珑珑如愿躺在了赵烨德的手术台上,三个多小时好像过得很快,珑珑完成由“他”到“她”的转变。赵烨德以学界上“大脑的性别认识中枢发生了异常”来解释着手术刀下人们的选择,珑珑则不想把这看做一种病症,那本讲述何清濂故事的书名似乎更加合适——《纠正上帝的错误》。
来做手术的群体越来越年轻,赵烨德习惯把他们称作“孩子”,他能感觉到其中的那份依赖,出院之后还打来电话讲着自己的生活。有时赵烨德会想起1998年自己主刀的第一例变性手术,那是个不错的开始,年轻人如愿变成了女孩,现在还考下文凭、做起了律师。
当做了超过1000例变性手术后,赵烨德形容技术如蜗牛蠕动般向前移动,还远没有到尽头。曾经有朋友问起赵烨德为什么会有人要做变性,虽是问句,神情里却带着明显的“无法理解”。而如今再有人问起,后面总是加上一句:“他们之后过得好吗?”
出院那天,珑珑第一次穿上了裙子,没什么特殊的感觉,只是有些冷。没有刻意拔高的意思,珑珑觉得,“赵博”做的事情,像是一条通往远处的路。
摘要与附加信息
本文记录了赵烨德医生在变性手术方面的丰富经历以及跨性别者的生存故事。达到超过90%的病人是为了变性而进行手术,这篇文章详细讲述了赵医生如何从医术困惑走向对跨性别群体心理与生理需求的理解。他的手术不仅是对身体的重建,更是对无数跨性别者内心期望的回应。文章中提到的案件显示出社会对跨性别者的接受程度与心理支持的必要性,强调了变性手术的复杂性与严肃性,例如患者的年龄、心理情况以及家庭支持等都是手术能否成功的重要因素。最终,珑珑的手术成功标志着他从“他”到“她”的心理与身体双重转变,展示了跨性别者对自我认同和生活状态的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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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rchived Date | 2024-11-07 07:14:55 |
Original Link | https://www.sohu.com/a/126786146_160800 |
Author | 刘汨 |
Region | 中国大陆 |
Date | 2017-02-21 |
Tags | 跨性别, 变性手术, 医疗经验, 个人故事, 社会接受度, 心理健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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